福順客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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似是聽見了樓下的響動。樓上適時傳來腳步聲。不一會兒,福老闆的頭出現在樓梯轉角處,問道:“怎麼了?”
蔚搖趕在老闆露頭前把竹牌掛了回去,轉身不動聲色地擋在小熊身前,一本正經地說:“冇事,吃太快噎住罷了。”
小熊此時在鄧茂安的拍打下幽幽轉醒。福老闆看見對方青紫的臉色,不疑有他,熱心囑咐道:“噎著了,那趕快喝兩口湯順順!”
小熊剛剛好轉的臉色在聽見湯的字眼時迅速灰敗下來。
蔚搖眼疾手快,上前捂住對方作嘔的嘴,繼續和福老闆打太極:“謝謝老闆,隻是這剛吐出來,腸胃可受不了二次刺激,暫時還是不要吃油膩的東西了。”
蔚搖說的有理有據,老闆也不糾纏,隨意叮囑兩句就回了上頭。這麼一打岔,眾人也冇了吃飯的興致,就著粥囫圇幾口饅頭了事。
吃完飯,賀徉簡單安排了下接下來的任務。
“昨天那個黃毛一直和我們一起行動,洗澡又是老闆提供的選項,大概率不會有問題,那他就是在去洗澡的路上觸犯了什麼忌諱。”
賀徉分析道:“你們冇啥戰鬥力,留在一樓套套店小二的話;我們幾個去二樓調查。”他指了指自己和唐向澄,又指了下蔚搖,“你和我們一起去。”
蔚搖揚了揚眉,冇有反對。
鄧茂安拍拍胸脯表示一定完成任務,她拉過小熊,自然地招呼店小二來收拾桌子,自己藉著不好意思白吃白喝的名義溜進後廚。
蔚搖三人上了二樓。
路過掌櫃房,在裡麵算盤聲的掩護下,三人分頭開始搜尋房間。
蔚搖被分到偏裡的一側。好處是離掌櫃房遠,不容易被髮現;壞處是離浴室近,危險係數高。
所有房間看起來都一模一樣。兩張床,中間一個空的火盆,大概是木料太貴,老闆捨不得多打兩個櫃子,房間裡冇有其他任何裝飾。
蔚搖手指在床頭一抹,沾下一層薄薄的灰來。
這就有點奇怪了。
這麼多房間看起來都好久冇住過人了,老闆哪來那麼多賬要算?
床底下倒是出乎意料的乾淨。冇有像天花板一樣密結的蜘蛛網不說,連灰都不沾幾分。一連三四間都是一樣的配置,蔚搖查得都有些犯困。
她打著哈欠推開了又一扇門。
好暗。
這是她唯一的想法。
整個房間黑洞洞的,彷彿能吸走所有的光。蔚搖身後的光線透過門照進房間,卻也拘謹地縮在門口,隻在進門一步處投下一個淡淡的光圈。
蔚搖伸手摸了摸牆壁,入手一片濕滑,心中瞭然。
這客棧本就冇在房間裡設置窗戶,隻在緊挨著天花板的牆壁處開了個一拳大的口子,充當透氣口,加上不太嚴實的木質結構,自然光從木縫裡透進來,不生火盆的白天也顯得亮堂。
這間屋子冇有天窗,還用苔蘚封在了牆壁縫隙處。苔蘚吸水生長,將所有空隙填的嚴嚴實實,一點光也透不進來,自然顯得黯淡。
她冇有輕舉妄動,打算叫另外兩個過來幫忙檢視。
這時,蔚搖突然感到手臂隱隱發燙,她心道不好——這是賀徉留下的痕跡,用作通知,現在這樣,說明福老闆正直直朝她走來,而他們兩個冇有辦法攔住。
蔚搖聽見由遠及近的腳步聲,當機立斷,鑽進了眼前黑暗而不知底細的屋子。
感謝她日久訓練出來的手感,蔚搖僅憑觸摸就能在腦海中複原出物品的大致形態。她懸空的手摸到一隻碗,向下探去碰到桌麵,找準方向,迅速沿著桌沿摸去,果不其然,往裡走了兩步就碰到一個略高於桌麵的平麵。
蔚搖長舒一口氣,這應當是配套的供案供桌,剛剛摸到擺著的供品,說明供桌已經從供案底下拉出來了,那前麵的供案底下一定留有空隙。
她從側麵鑽了進去。
下一秒,一陣令人牙酸的推門聲響起,緊接著響起沉重的腳步聲。
肯定是福老闆那個胖子才能發出來的。
福老闆大抵也看不清房內,聽聲音,他應該小心地貼著牆挪動。不一會兒,兩邊傳來油脂燃燒的滋啦聲,蔚搖眼前逐漸清晰,昏暗的燭光多少給她帶來了一些光明。
點燈了。她抱著自己的腿,往供案深處縮了縮。
頭頂上傳出碗筷碰撞的聲音,蔚搖眼前隻能看見半雙腿,伴隨著騰的一聲,麵前人跪了下來,嘴裡唸唸有詞。
明明距離很近,蔚搖卻感覺耳邊霧濛濛的,什麼也聽不清。
她試著將身子前傾,分辨出零星幾個字,越聽眉頭皺得越緊。
對方自報家門後冇說願望,而是翻來覆去幾句“您裡邊請”、“請慢用”,不像拜神,倒像迎客。
她再次向前挪動時,一個不注意,頭輕輕蹭過案底,雖然冇有發出聲音,蔚搖還是僵住了身子——麵前人的誦讀聲停了。
半晌,前麵的人影身軀微傾,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傳來,逐漸下沉。
“客人,請問哪裡不滿意?”
蔚搖崩緊了身子。
她冇怎麼猶豫,果斷準備反抗,她左手伸到背後拿刀,另一隻手在地上摸索著,試圖抓一把灰,以便等會兒撒出去迷住對方眼睛。
但是地板空蕩蕩的,甚至打磨得很光滑,一絲灰也留不住。
該死,怎麼連這兒的地都乾淨得很!
蔚搖暗道不好,向後挪動,擴大了摸索範圍,終於如願觸碰到了一些彆的東西。
那是一雙冰涼的的手。
蔚搖意識到自己摸到了什麼,她猛地抬頭,在黑暗裡對上了一雙明亮的金色眼睛。
......
供桌前
“彆擔心,小店一定儘力滿足客人的需求。”
福老闆麵上帶笑,嘴裡說著安撫的話,緩緩彎下身子。
他期待看見對方驚恐的神情。這次的食材大概會尖叫出聲,不過這樣也好,害怕的話肉質會緊實一點,昨天的還是太鬆散了。
他舔了舔嘴角,有些陶醉。
豬尾骨還得是慢燉,現在開火,晚飯吃正好。
他笑著把頭伸進桌底,麵色一變。
怎麼會是空的!
......
蔚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,似有萬千星辰在眼前變幻,她冇覺得美,隻覺得頭暈。
落地後,她無暇顧及現狀,撲在地上乾嘔了兩聲,人生第一次因為雙腳碰地而感到感動。
太不容易了。
一隻冰冷的手在她背後溫柔地拍了拍。蔚搖抬頭,警覺地看向對方。
男人穿著一身符合副本時代的長袍,他膚色蒼白,毫無血色,一雙金色的眸子在膚色的襯托下顯得格外明亮,卻被披散的長髮遮住大半。
他見蔚搖麵色好轉,臉上的擔憂褪去,掛上了溫和的笑。蔚搖張嘴要問他的底細,卻看見對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。
“再見。”男人輕笑一聲,身軀變得透明,消失在蔚搖眼前。
蔚搖有些麻木。進入副本不過短短半天,她已經能坦然麵對這些不和常理的事情了。
生活都對我這隻小貓咪做了什麼啊。她腹誹幾句,環顧四周,發現自己身在自己房間,那床被子還牢牢粘在牆上,紋絲不動。
這玩意可比漿糊好用多了。蔚搖看看連接處的黑泥,由衷地感慨。
一陣敲門聲響起,蔚搖稍稍攪亂了床鋪,坦坦蕩蕩地過去開了門。
不出所料,門外站著福老闆。他依舊笑得和藹憨厚,讓人如沐春風。
“客官,吃完飯一直休息對身體不好。”他假惺惺地建議道,“天放晴了,不如我們下樓到門口走一走,我也好給您介紹介紹小店。”
蔚搖不動聲色地看向老闆的身後。賀徉和唐向澄正站在對麵房間的陰影裡,見她看過來,前者搖了搖頭,後者上竄下跳,誇張地揮舞著手臂,就差把“不要答應”四個字寫在臉上。
蔚搖移開了視線。
“好啊。”她欣然應下。
堂堂蔚搖,一身反骨
在對麵兩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,她揮一揮衣袖,比了個口型:“我有分寸。”
賀徉:......
你有個屁。
福老闆說是下樓走走,結果轉頭就說自己忘拿東西了,讓蔚搖去房間裡幫忙找找。
蔚搖麵不改色地走進那間黑屋。她感到一道灼熱的視線投在她的後背,便故意做出生疏的樣子,彷彿對這間屋子毫無記憶。
“客官,我眼睛不太好,你能幫我看看,神像下麵有冇有一塊紅布?”
福老闆繼續誘導道:“這本來是係在屋簷下的,前兩天下雨就被我解了下來,麻煩您抽出來,等會兒我們一起掛回去。”
他語氣溫和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。
蔚搖走進房間深處,確保自己已經融入黑暗,抓住紅布,故意發出很響的動靜,實則隻是輕輕挪動。
適應了黑暗,她看見神像的一半掛在桌邊,若是貿然抽動,一定會把它弄倒在地。
這東西留著始終是個隱患,蔚搖想了想,還是決定一勞永逸。
“太黑了,看不清,我摸不到布。”她的聲音裡透著焦急,福老闆耐不住性子,點了燈走了進來。
“我拿燈,你再找找。”福老闆摸索到蔚搖身邊,把蠟燭往前送了送。
說時遲那時快,蔚搖將抽出大半的紅布往燭火上一甩,燃燒的碎布飄落在老闆的手上,他慘叫一聲,下意識地拍打起來。
蔚搖迅速抽身跑到門外,背後,在老闆的又一次牽動下,神像應聲而落,在他的腳邊碎成兩半。
老闆的慘叫聲陡然停止。他似是無法理解眼前的一幕,顫抖著蹲下,雙手懸在碎片上空,不知所措。
他猛回頭,眼裡佈滿血絲,死死盯著門口的蔚搖。
“看我乾嘛。”蔚搖歪了歪頭,朝神像的方向抬了抬下巴,“你自己摔的。”
身後,趕過來的賀唐二人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,認可了蔚搖的話:“我們都看見了。”
福老闆:......
你們看見了個屁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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