糖滾玻璃渣 作品

入戲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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暴雨夜。

黑黢黢的森林裡,古樹盤根錯節,黑色的藤蔓纏繞其上,彷彿吐信的巨蛇。

寬大的葉片在狂風裡呼啦作響,雨點如箭,穿透枝丫間大大小小的蛛網,連同其中昆蟲的空殼一起射入地裡,濺起無數泥點。

紫色閃電劃破天際,瞬間勾勒出一輛在樹影下疾馳的馬車。

馬如受驚般狂奔,車伕不知所蹤,車廂頂上巨木投下的陰影像是痛苦掙紮的怪獸,車簾被狂風掀起,裡麵驚慌失措的人臉忽隱忽現。

不遠處,一個黑影穩穩立在樹枝上,俯視著車廂。

狂風夾雜雨點從視窗灌入,一盞無論怎麼搖晃都不熄滅的油燈被一根麻繩係在車廂頂上,投下昏暗的光。

桌椅的影子因為油燈的晃動而不停搖曳,氣氛沉悶而壓抑。車廂連接處發出嘎吱嘎吱的怪聲,好像是用於固定的粗鐵釘被摩擦地正慢慢鬆動。

“我昨天……也是突然這樣憑空出現的嗎?”

那聲音微微發顫,驚恐中帶著一絲鬼氣飄忽。

內容更加細思極恐。

“?”

白朗一愣。

我是誰?

我在哪?

我要乾什麼來著?

腦子裡亂鬨哄的,大量資訊一股腦兒湧入,彷彿有一千萬個聲音在他腦海中喋喋不休。

“謔!神仙運氣!撿到個新人!”

中氣十足,語帶戲謔。說的是“撿到個新人”,聽起來像“撿到個人頭”。

白朗剛從資訊過載中緩過來,第一眼便看到一窩紅黃相間的雞毛。

視線下移,那人也正挑著眉打量自己。眼神談不上友好也談不上敵意,居高臨下的,讓人有點發毛。

對方單腿踩在長凳上,昂著下巴,手肘架在膝蓋上,胳膊上不知什麼動物的紋身,拇指和食指間正碾著什麼東西。破洞牛仔褲在左膝蓋以下打了個結。

“啊!你的腿——”

白朗後知後覺地捂住嘴。

對方已經聽見了,眼神冷下來,剜得他心虛。

“這是哪兒?”白朗轉移話題。

“無限流遊戲,你知道什麼是無限流吧。”背後傳來一句有氣無力的回答,聽聲音正是最開始說奇怪話的少年。

白朗一轉身,看見穿藍色校服的男孩蹲在角落裡,麵無血色,低垂著頭,一副命喪於此的衰勁兒。

除了他,還有四人,都坐在釘於車廂三麵的長凳上。

左側是那個小流氓,投向白朗的目光帶著一絲玩味。

右側長凳上,一個穿粉紅色公主裙的小女孩趴在桌上,正在乾嘔,抬頭的間隙用餘光偷偷打量白朗,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樣子。

一位頭髮灰白的老太太坐在她旁邊,一手拍著女孩的後背,一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,用警惕的目光上下打量白朗。她的表情並不友好,白朗卻感到莫名親切,一下就想到了孤兒院的老院長。

背板一側的長凳上,躺著個穿運動服的少年,用棒球帽蓋著臉。他對周遭的動靜毫無反應,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死了。

無限流?

啥是無限流?

白朗唸叨著這個詞,有點恍惚。

他隻知道無線網。

“你是哪個年代的人啊?連無限流都不知道……就是不通關遊戲就會死的地方……”

不玩遊戲就會死的地方?還有這種好地方?

白朗咂舌。

他還隱約記得幾分鐘前自己剛推開一家叫做‘白日夢探案館’的桌遊店大門。

這家店據說有款全息實景遊戲——誒,可是自己交錢了嗎?

不對……好像根本冇人接待自己呀?

難道是先體驗後付錢的廣告?

他不禁伸手摸了摸馬車廂壁,這觸感,好真啊!

“你們都是老玩家?”

白朗尾音微微上揚,語氣帶了點自然輕快,這下反倒是其他人紛紛愣住了。

可能是冇見過入戲這麼快的新人吧。

獨腿小流氓率先嗤笑一聲,“希望你死的時候心態也能這麼好。”

“?”

冰冷的機械合成聲突然在頭頂響起。

【現在是午夜11:30,進入準備時間】

【娛樂時間將於淩晨00:00準時開始】

【場景加載中,請做好入場準備】

又是一道犀利的閃電劃破夜空,映照出森林儘頭一座古老的莊園。

狂風忽至,將車簾徹底掀開,雨水從透明色慢慢轉黃,開始夾帶絲絲猩紅,劈裡啪啦地落在車廂的地板上。

“啊!是血——”

耳畔傳來尖叫和倒吸冷氣的聲音。

白朗一回頭,校服少年顫抖著指著地上的血點,剛剛的尖叫就是他發出的。

趴在桌上的小姑娘打了個激靈,抬起頭來,滿臉淚痕,下意識緊緊抓住了老太太的胳膊。

棒球帽少年像是剛被吵醒,揉著腦袋坐了起來。他抬手的動作帶出一串沉重鎖鏈在木頭上拖行的聲音,聽得人頭皮發麻。

那是一副泛著冰冷金屬色的手銬。

這人是犯了什麼事兒啊……

“新人?”少年像是剛看見白朗,投來困惑的目光。

白皙的麵龐和清俊的五官,帽簷的陰影恰好停在細密的睫毛上方。

往下是一對罕見的純黑色瞳孔,卻全無咄咄逼人之感,反而顯得清澈不設防。

整個人秀氣中雜有一絲女孩般的柔和。

見白朗看他,少年回以一個略顯靦腆的笑容。

“我、我、我叫白朗。”

嘴巴先於腦子動了起來。

“咚!”

“咚!”

“咚!”

有什麼東西在重重的砸在車廂背後,每一下都讓薄薄的木板向裡凹陷變形——

校服少年、小姑娘和老太太都避如蛇蠍地向車頭一側縮了縮,小流氓也警惕地站了起來,想要尋找趁手的武器。

棒球帽少年就坐在靠廂尾的那一側,卻最為鎮靜,他隻是站起來,緩緩轉了個身,直麵即將破板而入的東西。

白朗大著膽子,從視窗伸頭向外眺望了一眼,恰好看見一具屍體被倒吊在車廂後方,隨著馬車的顛簸前後晃動。

車輪滾過一塊凸起的石頭,屍體被狠狠向後上方拋出,綁在它雙腳上的麻繩一下子繃緊——然後重重地砸落在車廂的背板上。

“啊啊啊啊——”

白朗嚇得倒退一步,踩著了校服少年的腳,跌坐在地上。

與此同時,“嘭!”的一聲,車廂背板終於經受不住撞擊,碎裂了。

沾著血的木茬在車廂內飛濺,狂風和雨水也從缺口中湧進來。同時露出的還有一張倒著的人臉,麵色慘白,雙目無神,被木茬劃破的地方湧出暗黑色的粘稠液體,裡麵彷彿有肉芽蠕動。

“車伕?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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